亭杳

黄金白璧买歌笑

【全职/叶黄】阵阵烟波

深夜发刀还是先BE预警


一发完的短小回忆录,叶修义子视角,所以感情线会比(fei)较(chang)隐晦


盲狙天津卷,原本早就写了一半了,后来因为备考和兼职的事磨磨蹭蹭拖到现在才补完


于是现在已经不会写文了


依然意识流,不知所云



以下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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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走的那天,马车缓缓驶过街巷,牵动的风拨开布帘,白日光华从缝隙里流进来,不断跃动,使我想起渭水的粼粼波光。从少年时第一次出城驰马,再到后来每一回领兵出征,总也要经过这条气势磅礴又婉约动人的大江,我在这里饮马,在这里驻军,意气纵横过,也雄心勃勃过。想必父亲也一样,不能忘怀。



前些年还没有现今这样太平,大战不避,小仗不停,前线时有争端,我奉命押着粮草援助前线。父亲是首屈一指的战神上将军,全副身心都辗转与战场上、军营中。彼时我与父亲已阔别年余,相见第一句话,父亲含笑问起:“今岁雁影安在否?”



钓璜人去秋波冷,岁岁西风雁影来。*



父亲是思胜还是思乡呢?



我望着父亲明显清减许多的面容,一时感慨甚于通透。



又数年后,决胜一役告终,诸国一并元气大伤,无力也无意再将烽火延续下去,一齐订下了休战之约。大批兵将们从前线退下,解甲还家。



父亲与我带着战后余下万余军士回朝论赏时,我们就停在渭水旁。



父亲当时已经四十有余了,鬓边已现银丝数茎,但神气不减,丝毫未见龙钟之态。他依然像是当年战场上势不可挡的“斗神”。矛在,马在,他就是鲜活的。



他下马来——这匹马仍正当壮年,是预备回都时新点的马匹,而真正跟随了父亲几十年的那匹老马名叫秋风,早已垂垂老矣,无法再长途跋涉地追随父亲回到都城来了——父亲牵着马到江畔,让它饮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渭河水,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,直到和鲜红的夕阳融为一体。



我依稀从这景象里看出来塞上的昭昭白日,父亲同那峻烈风中昂扬的大旗站成一般无二的挺拔与孤瘦。





此时晨光熹微,都城大街小巷行人尚稀,只有车轮滚动的声响将这黎明时的寂静打破,惊扰早行人。



每行过一段就能看见未收下的白幡,和百姓窗格上系着的生绢,家境贫薄些的,挂的是粗麻布,也是聊表心意了。这景象让我依然可以想见前日出殡时举国缟素的影子,不需要细想就可以听见耳边萦绕不去的恸哭声。



从前我没有这样清晰地意识到,父亲对于这个国家的意义。凯旋归来满城欢庆时我想他是胜利的图腾,百年之后举国缟素,我才知他是王朝的图腾。



我向来是极佩服也信服他的。我原只知如何让自己活下去,他却可以让很多人活下去,且活得很好。我无疑是当中获益最深的一个。



五岁那年,父亲牵着我走进将军府,我从一个整日为了吃食,在尾街深巷里与人拳脚相加的孤儿,成为了举国无双的大将军的义子。之后才认字习武,通礼艺晓大义。



一个流落街头的野孩子能识几个大字?私塾里那些先生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,也没有功夫去听——倘若花上小半个时辰去扒着私塾的小窗,听上那么几句学问,纵然让我比平日凶悍上数倍,也断断抢不来哪怕半块馒头了。



那时候我是绝对不懂宽以待人的,更不消说诗书礼义。我会念的第一首诗也是父亲亲自教我的。



我依稀还能想见,朝露未晞庭花纷纷里,他一字一字教我念。



——王师北定中原日,家祭无忘告乃翁。*



那时候我许多字都还认不得,却唯独将这首诗背得滚瓜烂熟。在这之后,父亲才开始教我习武。



但这终究是几十年前的事了。眼下我终于要离开都城,带走的也不过一杆乌黑依旧的却邪,和寥寥故人书信罢了。



起初我是只打算带上却邪的。父亲大半辈子都在军营里度过,身无长物,若真要说信物,也就这一杆却邪——然兵者,利器而已,如将者,亦战之利器而已。却邪大抵也是在旁人眼里的意义高于他自己看来。因而我便留心多检点了些旁物。



父亲解甲后原是要回家乡安度晚年,起初因受皇恩厚泽而滞留于都城,继续奉命效力数年,而后年事愈高,真正想要卸任时,早年受过的旧伤又一齐发难,病来如山倒。



说来也巧,那一年年初刚好有从边关回来的故人,前来拜访时说起些往事,谈起某一年久战不下的强敌,似乎又身临疆场,纵横驰骋。也发感慨,说廉颇老矣,然后一起抚掌大笑,大口饮酒似当年。



也说起旁的。边关现今如何如何,父亲心里放不下我是知道的。问起这些时,父亲听的时候比说的多,间或问上几句。



“秋风到现在约摸有十六七岁了罢,想必已经也老得不成样子了?”



“秋风……去岁入冬的时候就去了。”胡酒一饮而尽,酒筹抢案,锒铛一声响后,酒劲才涌上来,脑中浮现那入冬时的雪花,也像被烈火滚过似的,化成一斛似泪非泪的朦胧景象,看不清楚了,才又含了笑,释然道,“什么病也没有,前一日吃得还好好的,夜里就去了,也好……”



“是啊,也好。”父亲也笑了。笑意至唇腮,杯酒细啜。



而后不久便是大病袭身,缠绵于病榻,每日做的就是将那数十笺的书信翻检出来,一卷卷地读,其中不乏有反复翻阅过的。



数十笺,在南北征战的这些年,着实算不上寥寥,更休说那密密麻麻铺满纸笺的小字了。只是来信之人总归不多,频频来信的更只有岭南那一位同样赫赫有名的上将军了。



那又是与父亲不同的意气风发。上马杀敌,下马草檄。*平素人应也是聒噪得好似停不下来似的,总有千万般的精神气,信笺也总是写得那样长。



单从卧房几案上随手整理,便是十多份又厚又长的信笺。从时间批注上看,大约每月都要鸿雁传书一次。俱是些无关紧要的话,偏偏事无巨细,一应写下来,谈风论花,观晴赏雪,绝不嫌笔画甚多,末了落款还要大大方方写上“少天”二字。纵然我随父入军营多年,远离名利场俗礼已久,也不免要奇一句百无禁忌。



若只是看到这名字,我反倒并不惊讶。至少比起当年,第一回见父亲给那位传闻中与他渊源颇深的韩将军写信时,我委实要泰然许多。



其实这一位,虽说渊源尚浅,但也应是针锋相对的才是。却是众所周知的私交好,为此朝堂上也少不了传来些闲话。只是到底无愧于心,也就无惧人言了。



百无禁忌,亦当如是。



说到底,他们这些在战场上“杀”出来的交情,哪里真有什么深仇大恨?乱世争雄,良将何辜?各为其主,战非家恨国仇,徒为天下太平,以战止战罢了。是故,战场上不容情,战场下却可以心无芥蒂地往来。心无芥蒂,也就无愧于心。



他们这些人,流芳其名者有之,一生颠沛老来孑然一身者大有之,于斯,亦对手亦友人未尝不是平生一段难得的缘分。这些旧日的书信仿佛也就象征着那段岁月,峥嵘与隐痛并存,厚重得让人不敢也不舍遗忘。



只是后来连读这些信件的时间也少了,睡着的时候占了多半,只是记得在吃药的时候保持清醒,在黎明时准时准点醒来一回。再往后,连我持汤药进去时都要特意叫醒父亲。这大抵是父亲,或者说是王朝的上将军,一生中少有的糊涂时候。



而曾经与父亲并肩的那些人,也都不可避免地步入暮年,甚至弥留。



今年暮春时节,那位少天将军也曾寄来信笺,后来父亲病逝于八月末,我才得知那位少天将军也终究没能等到这个初秋。



然当时我只是惊异,那封来信竟一改昔日连篇累牍的作风,只是极简薄一张信笺。父亲却看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久。



我心中明了,父亲老了,时间也不多了。当年持长矛,跨高马,所向披靡的上将军终究只是许多年前的剪影了。如今那样薄薄一张纸笺,他都举持不了再多时,连放下也禁不住手指颤抖。我忙接过来,正要收拾起来时,不经意间瞥上一眼,未敢解其意。



算来平生百年事,数载天下数载君。



半晌,听见父亲喃喃,说太平甚好。



我便笑着承应:“是啊,太平甚好。”





都城的寂静与繁华终于掩映在高大的城门之后。我拉下身侧的竹帘,马车依然稳稳当当向前驶去,正是红日初升的地方。我甚至可以想象到横无边际的盛大光影中的渭水,犹如一团红焰,熊熊蒸起热浪,烧灼出烟波阵阵,都是那年大军归来时的浩荡与澎湃。



我见过的。



父亲也见过了。



多好啊。



不用再等来年草长春深,我来同他说这些。他都看到了,他都做到了。



若不是平生定已了无遗憾,如何有气力倾吐那一句甚好而已。



往后的年岁,我再去教导我的后代,便教他们。



黄发垂髫,不识干戈。



这便是最好的光景了。





end


*钓璜人去秋波冷,岁岁西风雁影来。-陈宜甫《渭水》

*王师北定中原日,家祭无忘告乃翁。-陆游《示儿》

*上马杀贼,下马草檄。(有改动)-清顺德督学蔡春帆赠永绥张晓峰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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